我最近在試用 micro.blog 這個平台。它本身是個可以放長文跟短文的部落格,重點是它可以自動轉貼到 Threads、Mastodon、Bluesky 等地方,甚至好像還有自動電子報,可以選日報、週報、或者月報。
我現在書寫與發表內容有一個痛點就是,一次要面對太多平台,很浪費我的精神與時間。尤其我開始發短內容之後,根本就無暇去管理 Ghost 網站,搞那些 routes 或 redirect 或 theme 或 mailgun 之類的東西。而且發了長文之後又要轉貼到其它短內容平台,很麻煩。
希望 micro.blog 可以解決這些痛點吧。如果順利的話,我會想把整個敘事鋸官網搬過去。
文字是一種新科技
去年在高雄城市書店與乃賴對談的時候,乃賴提到了一個議題是,文字比起影音來說,是一種更古老的載體媒介。我忘記為什麼會提到這件事了,但我當時的回應是,文字即使在今日,仍然是最先進的科技之一。之所以會這樣講,是因為我曾經花蠻多的時間在程式語言的世界裡混。而對於程式設計來說,除了程式語言本身就是文字之外,像是 string (字串)也依然是最複雜的資料型別之一,不輸給影片、聲音、圖片等等。像是 Threads 這樣最新的社群媒體也是 based on 純文字內容,更不用說 LLM 的核心都是文字。因此,文字雖然比影音等其它媒體先出現,但它在今日仍然是最新科技的核心。所以像我們這樣寫作小說的人,我並不覺得是因為使用文字而過時,頂多是商業模式需要去適配網路時代。
不過我後來在學習一些古騰堡印刷術的簡史之後,我開始把思考的時間框架拉長到約數千年來看。古騰堡印刷術距今大概就是五百多年左右,影音相片大概是一百多年,而中國雕版印刷則是在七世紀唐朝就已經流行。這些都是可以大量生產、複製的媒體,是「大眾媒體」的先備技術。在這些技術出現前,文字存在、圖畫也存在,而影音則是由人做為儲存與傳播媒介(口傳),但這些都不是可大量生產的媒體。量級(scale)對一種媒體的影響力來說,是非常核心的性質。三千年前埃及人就可以在莎草紙上面寫短文,但這些莎草紙短文對社會的衝擊力比不上今天的社群媒體貼文,因為社群媒體貼文的複製成本極低、傳播速度極快,可以在一瞬間傳播到全世界任何一隻手機等網際網路裝置上面。一張莎草紙短文會需要時間慢慢傳遞、慢慢發酵,並且大概永遠都沒辦法覆蓋到全世界。相比之下,川普或 Elon Musk 大概已經有好幾則推文是全世界都看到過的。
回到七世紀的唐朝。我發現一個文明共同體的規模,跟傳播媒體的技術有很大的關聯。唐朝的雕版印刷技術一直延續了千年,形成了強烈的漢文明。除了具備文化輸出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應該是內部的知識傳播、資訊共享。從生產力來看,知識庫的豐富度與效能是決定性的因素。當亞洲各文明都還在用口傳或者手寫的時候,能夠大量印製書籍的國度就能夠快速的將生產知識在國內普及,並且養出一個更大規模的市場,因為大量印製意味著可以進行更大規模的廣告。這樣的媒體革新可能使得諸多漢地民族逐漸形成同一的漢文化,並且向外影響,形成巨大的漢文化圈。
歐洲則是一直要等到 15 世紀的古騰堡印刷術,才有一個真正能規模化的媒體。在那之前,印刷技術並非不存在,只是商業上來說是不合理的。古騰堡印刷術的大躍進卻在規模化上面超越了漢文明的雕版印刷術,簡單說就是生產速度更高、成本更低。而因為古騰堡印刷術實在是太好賺,商業上太合理,所以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勢,壓倒了天主教會原本對知識的壟斷控制,將歐洲從天主教文明轉化成所謂的「列強」。原本只存放在各地的當地知識,突然間可以傳播到所有講同一種語言的地區,甚至經過翻譯後傳播到歐洲各地、透過海洋殖民傳播到全世界。於是,這使得各種科學理論或生產方法有了跨區對話的可能性,使得宗教革命、工業革命、民主化等各種 movement 有了基礎設施。
雕版印刷與古騰堡印刷術之間的規模差別,可以從識字率來看。漢文明的雕版印刷與漢字帶來了不低的識字率,但怎麼樣都沒有超過 50%,很多時候可能只有 10% 左右。於是漢文明的印刷文化具有蠻強烈的士大夫階級色彩,屬於大眾的娛樂與知識可能要到明朝才比較普及(小說之類的)。古騰堡印刷術則是受到基督教新教文明的大力追捧,因而有了宗教以及連帶的國家力量在拉抬識字率,不僅是提升國家競爭力也是擺脫天主教會控制的方法之一——讓人民從「教徒」身份轉換成「公民」身份。在這種背景下,整體基督教文明(包括自我改革後的天主教會)進入了一種「識字率的軍備競賽」,不只在國內競爭,出國宣教的傳教士們也將識字率的提升視為核心的傳教策略(讓大家可以讀母語聖經)。所以我們就會看到傳教士幫異文明「發明文字」的情況,從新港文書到 POJ 白話字都是。這使得古騰堡印刷術+拉丁字母得以攻入幾乎社會上的每一個階級,不只是漢文明的士大夫階級。在這樣的情況下,清朝時歐洲文明的識字率已經超過漢文明,而這也是兩大文明力量之間的交叉點。
相對於漢地來說,日本一方面繼承了漢文明的雕版印刷術,一方面也很早就接觸了古騰堡印刷術。我不知道是因為新教文明透過蘭學的影響還是別的,但日本在江戶時代(17 到 19 世紀中)的識字率出奇的高。而在 19 世紀末的明治維新開始,日本更是積極推廣識字率與現代化的印刷術,變成漢文明的印刷文化領導者。這樣的領導地位一直到今天都還維持著,只要看看 Adobe InDesign 等 DTP 軟體的東亞排版功能都還是以日本印刷文化為主、當代漢字字體設計也多從日本發源就知道了。更不用說許多外語的漢字翻譯都是採取日本用語——當日本的印刷文明比較早與西方打通的時候,自然就可以在西方來的現代化知識上保持了一種「首席搬運工」的地位。
所有這些都跟我們平常論的「文學」、「文化資本」沒有直接關係,而是要將文字視為一種科技,或更精確的說,一種媒體科技來看。日本的印刷文化因應「搬運西方知識」的需求,發展出整個外來語系統。中國則是為了提升識字率而發展了注音系統,後來又改採拉丁文字做拼音、改以橫排為主要的閱讀方向。台灣的印刷文化則是至今都還沒有決定出一套完整的外來語解決方案,而因此在「搬運現代知識」的功能上十分欠缺。這也可以說是漢文明傳統的雕版印刷文化中,以士大夫、文化資本為主的意識形態的影響。當以「建立文化資本」與「提升社會地位」為印刷文化的核心的時候,很容易會形成漢字中心主義,因為漢字就是一種階級的象徵。這在所有的漢文化圈國度都發生過:越南、日本、韓國,甚至中國自己。相對之下,當一個印刷文化是「傳播力導向」的時候,它就比較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重,而是因應需求去導入新功能,以增強它的傳播力。以日本的情況來說,甚至因為印刷文化的規模夠大,而有更多的資源去進行整體印刷文化的文化資本提升。
On Marketing
我曾經搞不清楚行銷與銷售的差別。其實還可以再加上業務與公關。這些詞看起來感覺不出什麼差異,感覺就是要把產品推銷給顧客,只是用不太一樣的方法而已。
在讀了幾本教科書(《Transmedia Marketing》與《Business Model Generation》等)以及數不清的內容行銷網路文章之後,以及一年的實際操作經驗,我現在對行銷有比較不一樣的想法了。我現在也不會稱之為「行銷」,而是「marketing」, 比較像是「做市場」這樣的感覺。這個詞彙的選擇是根本上的態度差異:「行銷」這個詞的隱藏意涵是「把東西賣出去」,畢竟有「銷」這個字眼在,感覺是單向的輸出。「Marketing」則隱含了「與市場互動」的感覺,是雙向的溝通。
Marketing 是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界面
我做為一個生產者,對我在做的事情的定位是「做出好東西,然後跟大家說」。也就是說,會分成「做東西」跟「跟大家講」這兩個業務領域。這句話並沒有表面上的狹義,而是要廣義的去理解:「做東西」的意思是生產價值,而「跟大家講」則是與市場進行互動。也就是說,「跟大家講」就是 marketing,並且包含了所有與市場互動的方式。當然,這是我自己的定義——我會把 PR 等都歸在 marketing 的範疇當中。具體而言,我的 marketing 概念應該稱為「market relationship」。
這個定義已經超過傳統行銷 4P 的定義了。行銷 4P 定義了企業與市場溝通的四個屬性:Product,price,promotion,以及 place。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很產品導向的框架:除去 product 本身之外,place、promotion 與 price 都可以算是產品的延伸。不止是產品導向,更是以企業出發的觀點。
行銷 4C 轉向以消費者為主的觀點,比起產品來說更重視消費者體驗:Consumer,cost,communication,與 convenience,分別對應到舊有的 4P。在這個框架下,受眾(consumer)才是重點,畢竟產品的目的是滿足受眾的需求,一個產品的價值取決於受眾對它的需求。同時,單向的 promotion 也被雙向的 communication 所取代。
如果以寫作來看 4P 與 4C 的差別的話,4P 像是認定有一個普世性的寫作標準,寫得好不好是可以用客觀角度來評斷的,而且這個標準是放諸四海皆準。比如說有所謂的「客觀的好的小說」,或者客觀性的文學性。黃山料算是一個當代的著名例子:我所在的同溫層幾乎一面倒的認為黃山料的作品在文學性是客觀性的差。相對而言,4C 則是以寫作對象為評斷標準:只要黃山料的受眾覺得他寫得好,那黃山料的作品就是好作品。換言之,在書寫的時候,必須要把寫作的對象放在心裡去溝通,用對方習慣的語言去說話,或刻意引起對方的哪些情緒反應等等,而不是單純的去追求「客觀的文學性」。事實上,在 4C 的框架底下,「文學性」其實也是某些特定受眾的需求,是主觀性的評斷標準。
但這兩個框架在這個社群媒體時代,或者說跨媒體時代,我覺得都沒辦法完整的描述現在的 marketing 狀態。
產品與廣告的混迷
簡單來說,我認為現在是一個 vibe marketing 的時代。
什麼意思呢?這邊的 vibe 比較類似商業模式九宮格(business canvas)當中的 value proposition,或者做 branding 時強調的品牌價值。比如說 Nike 在傳遞的價值並非跑鞋與其他運動服飾,而是「just do it」的行動激勵 vibe;可口可樂在傳遞的價值並非飲料,而是某種感官式的享樂 vibe。
我猜這種情況形成的原因可能是產品與廣告的生產過剩。當所有商品的供給都不缺或甚至過量的時候,企業要提升競爭力的方式就會是超越商品的實用性,去 target(在馬斯洛需求階層中)更高層次的自我實現等需求。白話講就是在賣一個 vibe。
賣 vibe 聽起來很不實在嗎?事實上,要賣得到 vibe,不代表要捨棄實用性或產品精緻度。相反的,產品往往要更精準,才支撐得起那個 vibe。Apple 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以往 Apple 給人的 vibe 就是高品質、特別但有效的解決方案等等,而這不止呈現在他們的廣告與發表會上,也呈現在他們遞送的產品上。但當他們的產品跟不太上他們所賣的 vibe 的時候(我在說 Apple Intelligence),整個公司的品牌形象馬上就遭受重挫。如果拿股市來比喻的話,vibe 有點像是股價,而實際的解決方案則是基本面,兩者多少還是有連動關係的。
Vibe marketing,或者說整個 business canvas 的概念,都不是把重點放在「能獲益的產品或服務」上面,而是「受眾想消費的價值」上面。這個「價值」可以是產品或服務或廣告,而很多時候你也分不出來一個內容是廣告還是產品。所以我們常常會在現在看到拿來當廣告的產品,或者拿來當產品的廣告,而兩者其實也是同一種東西,就是「價值」。
回到前面的那句話:「做出好東西,然後跟大家說」,在這邊的意義已經變成「做出受眾喜歡的好價值,然後遞送給受眾」了。
有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東西是「價值」的完美範例:MV。
MV 在音樂產業當中,尤其是 KPOP 等界別,可以說是最核心的產品,可能是砸最多錢去做出來的最完整的體驗。從影像、服裝、編舞、音樂等等,都是其它偶像產品的源頭。
但是 MV 是免費觀看的。
換句話說,MV 在傳播性質而言比較像是廣告,透過免費觀看的管道去擴散給盡可能多的人看到。但它也是偶像音樂生產鏈中最核心的產品,遞送了最大程度的價值,除了 vibe 之外,更是最完整的娛樂體驗。
所以,我們很難簡單地將 MV 歸類為廣告或產品。它是一種更超越性的存在,是偶像「價值」的最直接展現。
Relationship 與 Translation
現在,「做出好東西」變成「做出受眾喜歡的好價值」之後,代表了傳統只需要做產品的產品人會變成更廣義的「價值生產者」,跨入原本可能屬於行銷人的廣告領域。具體而言,就是內容行銷——廣義的內容行銷,包括免費的新書發表會與 podcast 等等,都可以被視為是價值的生產。作者經營社群、做電子報等等,也都是價值生產的勞動。
而行銷人也不能再是照表操課,因為能夠照表操課的工作會最先被 SaaS 與 AI 取代。由於整個 marketing 的目的是與受眾溝通品牌的價值,marketing 跟 PR 與 branding 會合流,而工作會變成管理跟受眾的 B2C 關係,以及跟價值遞送的合作夥伴的 B2B 關係等等。
簡單來說,就是要保持與受眾的 relationship,並且將價值 translate 給受眾、將受眾的回饋 translate 給生產者。確保價值有好好的遞送給受眾。
這比起過往大眾媒體式的由上而下的行銷要困難非常多。除了媒體管道分超多塊、受眾比以往更難找之外,受眾的注意力也變成激烈競爭的資源。
好像寫太多了
總之,marketing 對我來說,就是在遞送價值給受眾,而這可能包含了 branding、PR、受眾關係管理、通路關係管理等複雜的面向。
首先是要搞清楚受眾是誰、要遞送的價值是什麼。再來是想想如何透過 branding 與其它 translation 方式將價值打包並遞送給受眾。最後是如何與受眾加深關係,以遞送更多、更符合需求的價值給受眾,甚至讓受眾參與到價值生產鏈與遞送鏈之中。
或者也可以替換成 vibe 如下:
首先是要搞清楚受眾是誰、要遞送的 vibe 是什麼。再來是想想如何透過 branding 與其它 translation 方式將 vibe 打包並遞送給受眾。最後是如何與受眾加深關係,以遞送更多、更符合需求的 vibe 給受眾,甚至讓受眾參與到 vibe 生產鏈與遞送鏈之中。
以上大概就是我這一個很不會做 marketing 的人,對 marketing 的一些認識。
不要再過度翻譯了
我真的是受夠台灣知識類翻譯書的過度翻譯了。什麼是過度翻譯呢?其實有好幾個層面。以我現在在讀的《品味,從知識開始:日本設計天王打造百億暢銷品牌的美學思考術》來說好了。
書名的過度解釋
這本書原文書名是《センスは知識からはじま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是沒有副標的。台灣整體在「命名」這件事上面感覺有一些障礙,從電影名到書名到政策名到產品名,就是普遍缺乏一種「品牌感」。對我們來說,名字的用途好像就只是要讓人快速明白內容,然後要塞一些 buzzword 這樣。
這是個很深的問題,也就是我們對整個「品牌學」概念的缺乏。如果懂品牌學的話,應該就可以秒懂為什麼外國電影或書名很喜歡用人名(如《Erin Brockovich》)而非「看得懂的片名」(台譯《永不妥協》)。台灣命名是從「看得懂」為出發點,但這常常跟「品牌化」產生衝突——品牌是一個整體性的印象,是一個 icon,是想像的 trigger,而大白話的名稱或者充滿 buzzword 的名稱常常會毀掉這種想像與 inspiration。諷刺的是,以《品味,從知識開始:日本設計天王打造百億暢銷品牌的美學思考術》來說,整個副標正好直接違反原書名的品牌——「sense」。
像這種論述類書籍的主標,通常是建立一個論述品牌。這本書的論述品牌已經算是很白話了,主要要建立的就是「sense 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而是可以從知識當中建立起來的」,所以原文是一個簡單直接的宣告——「Sense 是從知識開始的」。整本書全部就是在佐證這件事情。事實上,水野學本身對設計的態度也是「設計不是神秘學,是可傳授且可學習的知識」,所以他是從書名就已經在傳達他的個人品牌價值。
日本版的書籍的行銷,也是從這樣的「知識論」品牌出發,把這本書以「教科書」的概念進行包裝。也就是說,把這本書定位成一本根本性、帶有一點學術性質的理論書。這跟台灣的行銷把它做成「提升工作價值」的一般職場類書,是完全不一樣的方向。
同樣是時報有出另一本原名《100 Tricks To Appear Smart In Meetings: How to Get By Without Even Trying》的書,原書是極端諷刺職場開會文化的一本無厘頭搞笑神書,是紙本的站立喜劇,結果台譯書名是《這樣開會,最聰明!:有效聆聽、溝通升級、超強讀心,史上最不心累的開會神通100招!》,然後行銷上的包裝方法跟《品味,從知識開始:日本設計天王打造百億暢銷品牌的美學思考術》幾乎一模一樣。從這點可以看出,這些書在台灣幾乎沒有在做品牌化、差異定位,而是「只要是商管書就用同一套行銷概念」,即使扭曲了原書的核心概念也無所謂。
特殊名詞的過度漢字化
原書其實不是在講「品味」,而是在講「sense」。老實說,稍微有 sense 的人都知道這兩個詞差別有多大——我不會在這邊說「稍微有品味的人」,而是說「稍微有 sense 的人」,因為「品味」比較像是「sense」的一個 subset,兩者並不能隨意替換。這在本書的開頭就碰上問題了:原文寫「經營的 sense」,難道要翻成「經營品味」嗎?抱歉,真的就是這樣翻。其實也為難譯者了,因為他肯定知道這樣譯有問題,所以特別附上原文,並解釋「又譯作經營頭腦」。
所以為什麼不直接用「sense」這個詞?這是什麼台灣罕見詞嗎?以我個人的成長經驗來說,這個詞的常用程度說不定還高於「品味」。當我跟人說「你很有 sense」的時候,可能比說「你很有品味」時對方更懂我在說什麼。
我覺得這是對「翻譯」這件事從根本上的誤解,而且這是牽涉到整個翻譯界的傳統。簡單來說,我認知中目前的中文翻譯對「翻譯」的根本定義是「中文化」,操作上來說就是要「盡可能消滅『晶晶體』」,以符合「標準中文規範」。
我對這種定義與操作感到生理上的噁心,因為這代表「翻譯」這個行為的最終服務對象並不是消費者,而是「標準中文規範」。
對我來說,「翻譯」的最終目的應該是「在地化」,也就是盡可能忠實的將原本的概念傳達給受眾,用受眾最熟悉的語言。然而現在的台灣(非文學類)翻譯書真的很常發生「翻譯書用的詞」與「台灣受眾用的詞」脫節的狀況。台灣很多界別根本就常直接用原文詞,從工程界到影視業界到軟工到行銷等一堆,因為根本沒有精確對應的漢字詞。難道這些就不能算中文了嗎?華語一定要用漢字表示嗎?
不講台灣,直接看日本就會發現,他們用外來語用的超兇的,很多根本只是把原文片假名化而已。以本書書名來說,「センス」就是「sense」的日語腔而已。雖然我不懂日文語法與平假名詞,但這些片假名外來語卻對我來說比台灣中文翻譯的漢字詞更好懂。而說實在的,日文原文作者用的就已經是英文外來語,台灣翻譯為什麼不直接用台灣也很常用的英文外來語,硬要用台灣該知識領域業界不常用的漢字詞呢?甚至不惜扭曲原意,亦即連「信達雅」中首要的「信」都丟掉?
過度的術語譯註
常常在讀商管書的時候,看到對於什麼「藍海」「紅海」「B2B」「B2C」等商管常用詞的譯註(某書中還把「BtoB」翻成「B to B」而不是「B2B」),真的會覺得自己被當成什麼商學院先修班的 19 歲學生。首先,這些詞根本是業界常識,意思是如果你是會讀這本書的商管人的話,你就應該要具備這些詞的先備知識。如果你不懂的話,那你應該要先去讀一些更基礎的商管書,或者自己上網搜尋研究一下。這種「被看不起的火大感」具體而言是一種「這本書的負責人並不了解這本書的目標讀者,並一律把讀者當成毫無先備知識的『教育對象』」的感覺。我覺得這不只是對讀者不尊重,也是對作者不尊重,因為作者通常都很清楚他這本書的講話對象的知識水準,很多時候也會直接寫在前言等地方。如果原書並沒有這個註釋,而這個詞也無關文化差異的話,那為什麼要加譯註?說真的,做為讀者,稍微有點被污辱的感覺。(當然我的《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也可能犯了這個問題。)
不過,火大歸火大,並不會太影響這本書的價值。問題更大的是,這些譯註常常沒什麼意義,有時甚至是錯誤的。
首先,這種專業領域的術語本來就是無法簡單用譯註來說明的,不然大家讀教科書讀半天是為了什麼?比如說「B2B」好了,它指的是一種商業模式,指一間公司主要的客戶是其他公司而非終端消費者,所以他通常是提供生產工具或者原料或者顧問服務之類的。但這樣解釋就夠了嗎?需不需要解釋什麼是「商業模式」、「終端消費者」?我要理解一個術語時,通常需要讀至少兩、三篇網路文章,總共幾千字加上一些圖表輔助,有時還需要再去查一些相關的術語才能說我搞懂什麼它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用短短一、兩句的譯註就想解釋一個術語,很容易讓不明白此術語的讀者渾淪吞棗、不求甚解,靠感覺去理解(誤解)這個詞,而不是真的去學習這個術語的真正概念。藍海、紅海、B2B、B2C 之類因為比較難望文生義,所以比較不會有這個問題。像「破壞性創新」這種詞就太容易被誤解了,我相信很多人以為這個詞的意思是「突破性發明」之類的,因為字面上看起來很像,但事實上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如果只是簡單說明的話,太容易被本來不懂的人誤解了。
再來是,術語的譯註也很容易出錯。因為術語之所以是術語,就是他是屬於某個專業領域的語言,不在該專業領域裡面的人本來就不會懂。問題在於,「翻譯」本身是一個專業領域,而同時在兩個以上專業領域裡面的人其實不多,所以翻譯者會不懂他翻的書的專業領域其實是很常見的事。這樣的翻譯工作者,卻需要去用簡潔的語言解釋他本來不懂的專業領域知識?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事情。結果就是翻譯者常常直接拿維基百科之類的解釋來當譯註,而我們都應該要知道:中文維基百科並不是什麼正確率很高的資訊來源。所以就會看到「B to B」的譯註變成這個:
“譯註:Business to Business。企業(B)透過網際網路串聯上下游廠商(B),整合資訊與物流,創造完整的供應鏈。”https://kobo.com/en-TW/ebook/kPKUM9fqAzC4oyH86cu2zg?utm_campaign=TextQuotesIOS&utm_medium=Social&utm_source=App_Acq
B2B 為什麼一定要透過網際網路?還一定要「創造完整的供應鏈」?這一看就是有問題的定義。
我查了一下,發現這段話是來自於中文維基百科,而中文維基百科的這句話是引用自一本在講「e化企業」的書。我相信它在原書的脈絡裡面是一個正確的陳述,但它被錯誤的斷章取義放到中文維基百科裡。然後譯者或編者或哪位書籍負責人因為沒有商管的專業領域知識,所以也沒辦法判斷這個陳述是正確還是錯誤,就這樣把一個錯誤的譯註放到了一本應該賣得不錯的商管書裡。
錯誤的譯註會有什麼後果?碰到懂的人(應該是主要受眾吧)時,會被看沒有。碰到不懂的人時,會誤導對方。糟糕的時候會碰到像我這種,不爽到寫文章出來抱怨的(我已經看到一些商管 KOL 在講類似的事情了)。
說實在的,打從一開始就不要加譯註就好了。我現在想得到一定要加譯註的原因是「讀者要求」(除了前面提到的文化差異之外),也就是也許有一批讀者很討厭查網路或其他書,並要求每一本書都一定要簡單易懂。那我覺得我更應該要出來發聲,就是要說「我要求不要亂加譯註」,而我相信有我這樣想法的受眾並不在少數。我覺得最少最少就是,做書的人自己不懂的詞,就不要過度解釋,能讓讀者知道「這是某個領域的什麼術語或專有名詞」就好了,多說多錯。
總而言之就是⋯⋯
台灣的知識類翻譯書真的常常讓我讀得很煩躁,到了一種我覺得離原書的知識越來越遠的程度。翻譯的本質應該是減少中間成本(overhead)而非增加中間成本,而過度翻譯就是增加中間成本的一種行為。書是一種資訊的傳遞,重點是作者與讀者。尤其就知識書而言,我做為讀者會更希望了解作者想傳達的概念。而如果台灣讀者受眾與作者都習慣用英文術語或其它外文術語的話,希望能保留這些外文術語,不要硬把它翻成沒有人在用的漢字詞。
這篇文章也並不是要針對哪本書的譯者,而是針對台灣知識類翻譯書的普遍性在地化問題(包括翻譯與行銷等面向)。在地化不等同於漢字化,台灣人也常常在專業領域用外來語。翻譯書應該優先尊重某書的受眾的習慣術語,而非另造新漢字詞。
《噬神師》精彩系列對談即將開跑!
我們在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將會有一連串圍繞《噬神師》的對談,於台北的四個文學地點,由作者雨曦與四位文學與影像領域的創作者/評論者對談。
首場我們邀請到台灣影評人協會理事長徐明瀚做為與談嘉賓。徐明瀚老師在多所藝術與傳媒學系任教,並且是我個人很喜歡的《Fa 電影欣賞》雜誌前主編,對影像、媒體與藝術領域的學術理解深厚,相信能從這些領域出發帶來跨界的詩句解讀樂趣!地點:台北市大同區的現流冊店,時間:7/19(六)14:00~15:00,限額 15 人,現在就到活動頁面免費報名。
第二場是同為年輕世代、充滿才華的詩人李曼旎。李曼旎與雨曦同為出生於廣州、有兩岸三地的成長與創作經歷,似乎也在兩人充滿詭譎魅力的文字詩句當中隱隱彼此呼應。地點:西門町附近的飛地書店 nowhere,時間:7/20(日)14:00~15:30,限額 15 人,可在活動頁面免費報名。
接著是與台灣詩壇重量級詩人顏艾琳的對談。顏艾琳在情慾詩、戲劇、散文等領域都有深而廣的創作經驗與思考,對於雨曦在《噬神師》中描寫身體慾望的文字,想必會有相當精彩的剖析。地點:台北市中正區的紀州庵文學森林 3 樓人文講堂,時間:7/25(五)16:00~17:00,限額 15 人,可在活動頁面免費報名。
最後是八月初與具備詩人/影迷/譯者/製香人等身份的跨域創作者孫得欽進行對談。孫得欽是台灣獨立出版界經常看到的名字,在文學、製香手藝與品牌主理之間遊走,如此的跨域經驗應能與《噬神師》的感官描寫與出圈嘗試產生共鳴。地點:誠品書店台大店 B1,時間:8/8(五)20:00~21:00,限額 15 人,可在活動頁面免費報名。
我不想再為社群媒體提供養份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我已經有蠻長一段時間沒有在社群媒體上面發文了。大概是沒有,因為社群媒體上面的內容超爆多,演算法也不會讓你看到所有追蹤對象的新貼文,所以就算沒看到一個人的文章,你可能也只是感覺「怎麼好像某人的文章很久沒出現了」,不點進去那個人的個人頁面是不會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發文的。
我除了不發文之外,也盡可能的不互動,甚至連打開社群媒體都不打開,保持登出狀態。為什麼呢?
社群媒體是所有其他媒體的敵人
社群媒體本質是短內容媒體,本來跟較長篇幅的其它媒體佔據的是不同的定位:社群媒體佔的是手機,其它媒體有的在電視上,有的在電影院,有的在電腦,有的在紙本書、報紙、雜誌上面等等。因為處在不同的區位,所以合作的話可以達到互相加成的效果,所以其它媒體都算是接受了社群媒體的存在。畢竟手機本來並不是一般媒體想要去開發的地盤,所以有個新的廣告平台去佔了這一塊,讓其他媒體可以在手機上面也發表消息、打廣告、跟受眾互動,豈不是很美好嗎?
但一些社群媒體公司的野心顯然不止於此。或者說社群媒體通常都有矽谷的 growth 心態:他們要的就是徹底的壟斷,如果一個市場已經被壟斷的話,那就將市場框架放大,然後進一步壟斷。以社群媒體的情況來說,就算它已經壟斷手機媒體市場,它也不會停止,而是直接去擴張手機媒體市場,將其它媒體的市場吞噬掉。從新聞到雜誌到電視,社群媒體基本上都已經推出直接競爭的競品:貼文、長文、短影片、直播,全部都在社群媒體裡面。對許多人來說,一、兩個社群媒體平台已經滿足了他們所有的內容需求,不需要再有任何其他的內容消費。
如果停止在這邊的話,其實也就是正常的市場競爭,畢竟其它媒體打不過社群媒體,自己也應該要檢討一下,對吧?像我就覺得台灣電視新聞是把自己做死的,在還沒有社群媒體之前就已經墮落,導致現在社會大眾對新聞媒體沒有太多同情心。但社群媒體的影響遠大於市場競爭:社群媒體會直接影響到消費者的心理狀態。相關論述已經有很多,而我的重點是:當我們消費越多社群媒體,我們在心理上就越難去消費其它媒體。
社群媒體會消滅人們對長篇幅內容的消化能力
我們常常以注意力佔據的時間長度來批判社群媒體,但是我們體感上都知道另一件事情:習慣了消費社群媒體之後,我們會靜不下心來看書。這跟沒有時間看書是不一樣的,因為你就算有時間也看不下書。你會習慣於超短的回饋迴圈,也就是可以一眼看完一則貼文,然後直接花個幾秒鐘留言或按情緒符號,頂多轉貼一下寫個文。這種超短的回饋迴圈是會上癮的,並會導致我們無法順順的把一個較長的內容消化完(這邊指的「較長」因人而異,我的話是大概十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
簡單來說就是,社群媒體不只是佔時間而已,它還會把你的讀者變成⋯⋯不讀者。
紙本書出版業界因為區位跟社群媒體還是稍微遠一點,所以衝擊沒有像新聞媒體跟雜誌那樣劇烈。但畢竟書籍跟手機一樣都是「手上物」,所以雖然社群媒體的內容品質與深度很難比得上書籍,但是光是佔據注意力時間,就可以減少書籍的銷量了。然而可怕的還在後面,就是當從中生代到新生代都進入一種「無法消化長篇幅內容」的心理狀態時,書籍的存在意義就會從這些人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我會怎麼面對社群媒體
老實說,「社群媒體」在這個時代幾乎是「行銷」的代名詞。我就算自己不做社群媒體,也是請其他人去做社群媒體。原因是人們確實都是以社群媒體來吸收資訊,如果我沒有出現在社群媒體上面的話,可能連我原本的朋友都會忘掉我這個人。
我對於離開社群媒體其實沒什麼感覺,因為我發現我的身心靈在我不消費社群媒體之後好了很多,也逐漸可以消費長篇幅內容了。不誇張的說,我的自我意識強了很多,感覺更清楚的覺察到自己的狀態。而跟朋友家人的聯繫,其實就跟社群媒體出現前一樣,見面、傳訊息都可以。新聞的話就上中央社網站。所以對我個人而言,我是可以完全不登入社群媒體,當作它不存在的。
我原本也想在工作上採用一樣的「當作不存在」策略,但我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當大家都在社群媒體上面的時候,我應該做的是去社群媒體找大家。就算希望大家離開社群媒體,我還是得去社群媒體傳遞這個訊息。因此,我無論如何都會跟社群媒體進行接觸,不管是間接的還是直接的。
為此,我掙扎了很久——大概從寫《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開始吧。就是我寫的是一個想要批判社群媒體的東西,那我又怎麼能夠去經營社群媒體呢?太假了吧。最近又開始掙扎,而我目前想到的答案大概是這樣的:
在社群媒體上提供逃生口
我如果一定要進到社群媒體的話,至少我不要去為社群媒體提供養份。也就是說,我不要在上面提供內容。這邊所謂的內容,就是真正有消費價值的東西。我會做的,應該是在這個網誌之類的地方發佈內容之後,將連結貼到社群媒體上面去。也就是說,讓社群媒體回到以前的「內容中轉站」的定位,而不是把內容直接貼到社群媒體上面去。
當然,社群媒體的演算法並不喜歡這些「逃生口超連結」,所以可能會降排序。我自己是覺得那也只能降吧,我真的不想要再幫社群媒體當免費寫手了。頂多頂多就是把文章標題與摘要等 metadata 貼上去,畢竟連結縮圖本身已經包含了這些資訊。
《噬神師》的封面生產過程(上)
昨天我們到三重的格志凸版印刷看我們的封面的印刷過程。這是一個難忘的經歷,有很多想要分享的東西,但讓我先從這個封面的最初想法開始講起。
封面插圖
UTIN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是先在 Miro 上面跟作者雨曦進行封面想法的討論。我們雙方原本就都想要用帶有點動漫風格的手繪插圖來當作封面,大概因為詩集中就有蠻多跟動漫的連結與想像(馬神彈之類的)。而雨曦提出了他的想像,就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獸,以及一個背對我們的少年/女。
我問了長期合作的創作夥伴 UTIN 老師合作意願,想借重她在奇幻元素的設計功力,以及充滿魅力的線條。讓人興奮的是,UTIN 也對雨曦的詩集意象相當有共鳴,一口答應下來。於是,我們一起設計出了這隻充滿特色的獸,並把它放置在封面與封底的正中央。
這張圖的繪製一定要特別提一下。我們是希望做出具有古典感覺的插圖,多古典呢?大概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初版插圖那種風格:

而我們為了達到這種效果,UTIN 老師甚至是使用沾水筆來繪製原稿。不只如此,還因為要做凸版印刷,所以必須用更粗的筆尖來繪製包括排線等等的線稿,難度倍增。當我收到珍貴的原稿的時候,完全可以感覺到墨水像是刻在紙張上面的筆痕,就好像是一個石碑一樣,具有超越時空的永恆感。
除此之外,我個人很喜歡小時候讀的吉卜林的《原來如此的故事》,裡面有很多史詩感、充滿童話想像力的插圖,是採用分割畫面的構圖方式:

《噬神師》因為也具備史詩感與想像力,並且裡面有風格迥異的世界,像是天體互撞一樣衝擊在一起,所以我們也採用分割構圖來呈現不同世界的感覺。而位於中間的獸,則是像要爬出來一樣,充滿了威脅感。
封面設計
陳昭淵(研寫樂有限公司)
完成封面插圖繪製之後,我們就將原稿掃描並傳給設計師昭淵,開始進一步的設計。我自己很喜歡昭淵自己書寫與設計的書籍作品,不只概念非常的強,設計上也能夠化繁為簡——我覺得這是設計最困難的事情。如何用最簡單的元素,來傳達出最精準的意涵?昭淵的設計就有給我這種感覺。好像許多豐富的靈感與想像,可以被沉澱到簡單的字體、排版、材質裡頭,來跟觸碰到設計的人的潛意識進行對話。白話講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個設計很高級。


兩個不同的書名字體
昭淵為封面標題選擇的兩種字體,就很精準地呈現出如同碑文一般的亙久感。其實中文字體與英文字體給我的感覺是不太一樣的亙久感,一個稜角分明,一個有圓滑的弧度。但這樣的差異有一種中西文化互相辯證的感覺,正好符合本書中的香港元素,以及不同文明之間對話的氛圍。而拉丁字母刻意拉長的字體,更帶給人一種古希臘愛奧尼柱式(也有在詩中出現!)的高貴感。

本書的裝幀是裸背穿線膠裝,而這其實是作者雨曦最初的想法。我本來也想要做一個像是手工藝品般,能讓我自己感覺到「書籍的魔法」的產品,所以馬上就答應了。裸背穿線膠裝是可以讓人把書的左右頁完全攤平的裝幀方式,除了書籍之外,也可以在 MD Notebook 等高級筆記本上面看到。一方面承襲了一般精裝書的堅硬與攤平性質,一方面則擁有與平裝書一樣的輕便精巧感。剛好我前一段時間在二手書店買到聶永真的《不妥》,就是這樣的裝幀方式,而我自己拿在手上就覺得很喜歡。手感很棒。

關於尺寸,我一方面希望這本書能保有《不妥》那樣的小巧感(大概 A6 大小),但也希望它能更完整的呈現雨曦的詩作——《噬神師》的詩的行數其實不少,如果真的用 A6 尺寸去做的話,可能每一首詩都要翻頁才能讀完,比較破壞詩作的閱讀體驗以及作者意圖。所以我們最後決定使用長 A5、寬 A6 的尺寸,讓絕大多數詩作都可以在一面之內呈現出來,而不需要翻頁。同時也還是讓這本書能夠一手掌握,攜帶性還是很好。
碰巧的是,這個尺寸剛好跟 MD 紙廠的另一款筆記本——著名的 Traveler's Notebook(TN 手帳)——相近。這讓我不禁好奇,我可以用 TN 手帳的皮套去裝在《噬神師》上面嗎?我還沒有試過。
確定好設計之後,接下來就進到印務的環節了。留待下篇再寫。
楊勝博X許立衡:在地賽博龐克的未來想像
紀錄整理:朱庭儀
前言
數位時代浪潮席捲全球,而具有台灣特色的賽博龐克文學也正默默綻放。本次「賽博台北.意識共振」系列主題講座以《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為文本發想,透過一系列實體講座深入探索書中世界。活動邀請中華科幻學會常務理事、《幻想蔓延》作者楊勝博與《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作家許立衡進行對談,藉由多元視角的交織,觸發對於社會發展下的反思以及觀點。
「既然有這麼大、這麼難打倒的敵人,就會有新的英雄出現。這些角色通常都是社會的邊緣人,不想成為企業希望他們成為的人,所以他們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想要脫離這個社會。」 —— 楊勝博
何謂賽博龐克?
楊勝博開場便解釋了「賽博龐克」(Cyberpunk)一詞的組成:「Cyber」源自希臘文的「舵手」或「零」,暗示控制;而「Punk」則代表70年代的反叛文化。這兩個看似矛盾的概念結合,正是這種文類最核心的張力——高科技與反抗精神的碰撞。
「賽博龐克作品裡的控制可能是針對人,可能是針對身體,但最大的控制是社會。他把所有人都納入監控系統底下,所有人都是在他家的零件,他想幹嘛就幹嘛,所以你所做的一切,甚至在睡夢中,他都在監視,非常可怕。」
立衡補充道,這種控制與反抗的元素在他創作時也是重要的思考點:「我認為媒體的呈現和探討至關重要,就像菲利浦.K.迪克的作品,許多都在探討媒體這件事情,尤其是將電視機概念轉化為未來互動式體驗,在那個網路還不發達的年代就能想像如此前衛的概念,非常厲害。」
賽博龐克的重要特徵
高科技低生活
立衡指出,賽博龐克的第一個重要特徵就是「高科技低生活」:「想像一個乞丐有智能手機,乞討完之後,APP還要扣掉手續費。科技非常發達,但普通人的生活品質卻很低下。」
監控與剝削
勝博解釋在賽博龐克世界中的第二層剝削:「科技公司要的是你的個人資料,你平常做什麼、你的喜好是什麼,隨時隨地都可以推廣告給你。你會看到第二層的剝削,就是所有的行為都會變成商品。」
立衡接著談到數位落差的問題:「當你沒有太多錢的時候,反而你的手機上面就會開始出現一堆廣告,讓你的手機變得更慢。你手機原本已經很慢,還會更慢。這就是所謂的數位落差。」
邊緣人物的反抗
面對龐大的控制體系,賽博龐克世界中總會出現反抗的聲音。勝博說:「既然有這麼大、這麼難打倒的敵人,就會有新的英雄出現。這些角色通常都是社會的邊緣人,不想成為企業希望他們成為的人,所以他們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想要脫離這個社會。」
這些邊緣人物可能採取的反抗形式包括:「硬是不使用最新的科技,不想用虛擬介面,不想穿那些體感服,堅持使用老方法做事情,堅持紙本的溫度。」這些看似小的舉動,卻是對巨大體系的反叛。
經典賽博龐克作品賞析
文學作品
勝博介紹了多部經典賽博龐克小說:「第一個是菲利浦.K.迪克的《仿生人是否夢見電子羊》,這是《銀翼殺手》的原作。雖然故事裡並沒有提到『賽博龐克』這個詞,但他寫的東西基本上完全符合後來定義的賽博龐克元素,所以被推為是這一類型的元祖。」
「真正讓賽博龐克發揚光大的是威廉.吉布森的《神經漫遊者》。這本書裡有兩個AI在對抗,主角是個駭客,這也是為什麼我要講很多駭客的原因——因為駭客才有能力去勉強對抗那些龐大的財團,他們有技術去對抗。普通人是沒有辦法反抗的,你刪除的APP都會被裝回來。」
立衡則分享了他對菲利浦.K.迪克作品的喜愛:「我自己很喜歡菲利浦.K.迪克的許多作品。像《全面回憶》就有兩次改編成電影。他的作品很多都在探討媒體,尤其是將電視這個概念變成未來互動式的體驗。當時根本沒有網路,他就能探討到這個程度,非常厲害。」
漫畫與動畫
在漫畫領域,勝博特別推薦大友克洋的《阿基拉》:「故事描述在2020年東京奧運時發生大爆炸,政府想要掌控這種力量。很多人認為這暗喻二戰核彈,如果日本掌握這種力量,會發生什麼政治問題。」
他還提到了士郎正宗的《攻殼機動隊》:「這部作品在漫畫中非常厲害的地方是,每個縫隙都塞滿了滿滿的細節,他的漫畫格子旁邊都充滿賽博龐克元素。有評論家稱之為『塞爆龐克』。」
立衡補充道:「日本漫畫真的非常多賽博龐克元素。他們很著重人體與超人主角的描繪。我自己比較喜歡看《銃夢》(艾莉塔戰鬥天使)和《阿基拉》。」
電影與遊戲
勝博談到了賽博龐克電影的經典之作:「《銀翼殺手》最初在電影院賣得不好,但後來因為錄影帶而廣為流傳,知名度越來越高。《駭客任務》則是真正讓賽博龐克發揚光大的作品,大家都記得那個身體往後蹲閃子彈的畫面,它成功打造了一提到賽博龐克就會想到的視覺元素。」
他還提到了《賽博浩劫》(Psycho-Pass)這部動畫,其中探討了犯罪預測系統與電腦對犯罪判斷的問題:「系統可以判斷是不是未來有機會成為罪犯,如果判斷你會成為殺人犯,他就會讓警察的權限打開,直接把你變成肉末蒸發掉。這探討了電腦到底能不能幫助我們判斷犯罪,或者預防犯罪這件事情。」
立衡補充了一款遊戲:「我想補充一款遊戲《看門狗》,主角是駭客,可以用手機入侵監視器系統或一些網絡的CCTV等,進行遠端操控。這個系統後來也進入到《電馭叛客》中。雖然它比較是現代風格,但我覺得這也影響了不少創作。」
台灣的賽博龐克創作
勝博指出台灣賽博龐克創作的特色:「台灣在賽博龐克小說方面很有趣,通常作家會藉由賽博龐克世界觀去講他想講的故事。比如平路的《人工智慧機》,講一個機器人被設定成女性後愛上了發明者,發現發明者有喜歡的人後,就將發明者殺害。如果用現在的角度來寫,可能會更突破,讓AI想控制整個實驗室,甚至像天網一樣控制世界,但她想解決的是性別問題,所以故事就寫到這裡。」
他還提到了紀大偉的《膜》和《紅菱》,這些作品處理記憶晶片和性別轉換的問題。
立衡談到了他的作品《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中台北港的描述:「我設計了一個有更大陰謀的控制論。老實說,整個大樓群中的場景和發生的事情,都是我把自己放置到那種街頭空間中自然產生的。就像我現在住的地方附近有廟口,我曾聽嘻哈歌手說過他以前住那條路,那條路就有屬於那裡的幫派。所以我創造了『柑園幫』,就是那個地方的名字和當地幫派。」
楊勝博特別讚賞臺北港篇幅中的一個人物設定:「其中有個很有趣的設定是酒吧老闆,他的酒吧叫『下水道』,暗示這是不被社會接納的人、叛逆者聚集的地方。他很喜歡復古音樂,用古董音響,強調儀式感的重要性,堅持要女主角學花式調酒,說『客人是來買體驗的』。這在全面數位化的世界中堅持傳統手藝,也是一種反抗。」
立衡解釋了他對復古元素的思考:「關於懷舊和復古,我很受《攻殼機動隊》啟發。有理論家Haraway在賽博格宣言中講到,對原初、復古的想望其實是一種危險的慾望。大家可能會想像過去人類是怎樣的、哪種狀態最好,這種復古主義可能是虛妄的想像,因為過往可能根本不是這樣。我把中村這個角色設定成復古主義派,他追求過往的完整感,通過現實空間中的觸覺、聽覺和非數位性的儀式感來表達。」
現實隱喻:自由貿易與城市發展
楊勝博好奇地問許立衡:「我在讀書中關於臺北港的描述時感覺你描寫的城市比較像香港,為什麼特別參考香港?」
許立衡解釋了他的創作靈感:「我當時想像台灣的未來。那時正好是台商回流,帶來很多資金,加上2019年香港反送中事件,讓人覺得香港的資金和國際公司可能會轉移到亞洲其他基地,台北可能是其中之一。我想像如果台灣真的實現自由貿易區的想法,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初我設定故事的台北港其實是高雄港,因為高雄港規模非常大。但後來我搬到大台北地區,覺得台北給我更多高科技感,加上台北港也有很大潛力。我想像自由港發展起來後,會變成類似香港那樣的巨大自由貿易港口。」
賽博龐克的未來與啟示
楊勝博總結道:「賽博龐克看似是未來世界的想像,但其實它描述的問題已經在我們現實生活中悄然發生。數據監控、身體技術、企業壟斷,都不再是科幻,而是我們每天面對的現實。台灣的創作者開始用這種文類來探討本土議題,包括性別、城市發展、科技落差等,這是賽博龐克本土化的重要發展。」
許立衡則表示:「創作賽博龐克作品時,我不只是想構建未來世界,更是希望透過這種設定,讓讀者反思當下我們正在面臨的問題。技術與控制、自由與限制、身體與意識的界限,這些議題永遠不會過時。」
賽博龐克的核心概念
控制論(Cybernetics)
賽博龐克中的「Cyber」源自希臘文,意為「舵手」或「零」。這個概念最初關注的是生物機械的控制,後來演變為對社會的控制。在賽博龐克作品中,控制主要體現為大型企業或財團對社會的全面監控。
龐克(Punk)精神
「Punk」來自70年代的反叛文化背景,強調反抗現有體制和主流價值觀。在賽博龐克作品中,這種精神表現為對抗財團控制、追求個人自由的行動。正是這種反叛精神與高度科技控制的張力,構成了賽博龐克最核心的特色。
科幻新浪潮影響
賽博龐克受到1960-70年代科幻新浪潮的深刻影響。這一運動源自英國,拒絕傳統的太空船、機器人冒險故事,轉向探討更嚴肅的議題:人的本質、人的未來。它關注人內心及人如何面對社會,而非純粹技術問題。這種思考方式成為賽博龐克作品的重要精神底蘊。
結語:在地化的賽博龐克想像
本次講座不僅涵蓋了賽博龐克的理論與經典作品解析,更聚焦於台灣本土的賽博龐克創作。從《臺北港》的城市想像,到本土創作者如何透過賽博龐克元素探討性別、科技落差等議題,都顯示了賽博龐克已不再只是西方或日本的文化產物,而是能夠在台灣土壤中生根發芽,並綻放出獨特的花朵。
在數位時代的浪潮中,台灣的賽博龐克創作以獨特的視角,融合本土元素與全球化思考,為讀者帶來既熟悉又陌生的未來想像。這些作品不僅是娛樂,更是對當代社會問題的反思與預警,提醒我們在擁抱科技進步的同時,也要警惕其潛在的風險與代價。
黃哲翰X許立衡:社群時代與遊戲化現象探討
紀錄整理:朱庭儀
前言
在數位時代的洪流中,我們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視「社群上的連結」,卻也在實體環境下把彼此推向更遠。這場以「社群時代與遊戲化現象探討」為題的講座,邀請到《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作者許立衡與轉角國際、端傳媒特約作者黃哲翰,共同探討賽博龐克文學在遊戲社群上如何體現,以及現代社群媒體與遊戲機制如何塑造我們的日常生活。
《同步戰紀》的世界觀
立衡首先介紹了他的小說《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的基本設定:故事發生在近未來的台北,世界已從智慧型手機進化至AR眼鏡或隱形眼鏡等穿戴式裝置,人們可以直接在各處進行介面操作。主角是一名17歲少女,她意外喪失記憶,卻發現自己擁有進入他人意識的能力,於是踏上尋找自己真實身份的旅程,同時揭露背後潛藏的科技企業陰謀。
「雖然我寫的是未來世界,但其實我覺得還蠻像我小時候玩石器時代之類的遊戲,」立衡笑著說,「我可以證實這本賽博龐克作品還蠻有台灣味的,裡面的食物像炒飯這些都還沒有『火化』。」
從石器時代到超連結空間
對談中,立衡與哲翰追溯了台灣早期網路遊戲的發展。1998年,石器時代成為台灣第一個代理的大型多人連線角色扮演遊戲,這標誌著一個重要轉變:從單機遊戲體驗到可以在虛擬空間中與他人互動的體驗。
哲翰分享了他第一次進入石器時代的經驗:「那時候我還在用現實生活的社交邏輯,看到頭上有ID的玩家就打招呼,結果對方很莫名其妙。」這凸顯了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社交規則的差異。
立衡指出,早期線上遊戲的兩個關鍵特質:
- 空間感:玩家必須有一個替身在虛擬空間移動,這與電影《駭客任務》引發的「我們是否活在虛擬世界」的思考相呼應。
- 社群聚集地:如仙境傳說的南門,玩家自發形成的社交中心,創造獨特的遊戲文化。
遊戲空間的變遷
討論轉向了遊戲空間的演變。立衡觀察到,隨著科技發展,遊戲與現實的界線越來越模糊:
「我發現在成長過程中,遊戲越來越侵入現實。手遊讓我們可以把遊戲隨身帶著走,但另一方面,這也變成現實入侵遊戲。遊戲不再是逃避現實的地方,反而成為現實的延伸。」
立河將不同類型的遊戲比喻為不同的空間體驗:
- 單機遊戲:質空間,需要特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像「公共空間裡的包廂」
- 手機遊戲:跟著你到處跑,隨時可以滑一下完成每日任務
- AR/VR遊戲:如《同步戰紀》中的「超空間」,現實與虛擬的混合體
哲翰觀察到《同步戰紀》描繪的是一個「極度碎片化的世界」,物理世界充滿擴增實境,再連結到虛擬實境,所有空間相互連結,甚至連主體的時空都可以跳脫。
遊戲化機制與社會控制
進入遊戲化的討論,哲翰解釋道:「遊戲化不等於遊戲。遊戲化指的是設計一套循環機制,觸動人去做事、得到成就感,再回來繼續做這件事。」
他舉例說明遊戲化如何延伸到現實世界:從幼兒園的「好寶寶章」到企業獎勵機制,甚至亞馬遜倉儲工作的APP任務系統,都是遊戲化的體現。
立衡則從《同步戰紀》的角度回應:「在故事裡,遊戲真的擴散到整個世界,讓整個世界變成遊戲場域。」他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從AI的角度來看,現實世界可能就是另一個遊戲。」
快速回饋與碎片化社會
立衡指出遊戲化的核心是快速回饋機制:「你想要什麼,馬上就能得到回饋,不管是正向還是負面。」當世界越來越連結,人與人之間的反應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碎片化,這也是遊戲化的結果。
「如果你用這種分析,不斷刺激大腦多巴胺,讓你有快樂感覺,反應時間越來越短...我們現在使用社群網路、串流平台的經驗,是不是也是遊戲化機制下的產物?」哲翰提問道。
立衡確認這一點:「我確實是把社群媒體看作一種遊戲。打開APP就有隨機的貼文,每個貼文像是一個待辦事項或故事,你可以與之互動。」
清醒夢與意識同步
對談進入更深層的探討—清醒夢與集體意識。立衡在小說中設計了「意識同步」能力,主角可以進入他人意識,但需要保持自我意識,否則會迷失在他人思想中。
哲翰分享了自己的清醒夢經驗:「突然間我知道我在做夢,所有感官感覺都跟醒著一樣真實,但只維持了幾秒就又回到不清醒的狀態。」
立衡則將小說中的「集體意識」比喻為巨大的腦波網路,主角必須通過「與自己對話」來保持個體意識。這引發了關於意識本質的哲學討論—是否可能有純粹的個體意識,或者我們都是集體意識的一部分?
同步能力與社群隱喻
講座後的問答環節中,有聽眾詢問女主角的同步能力是否有特定目的。立衡解釋道:「一開始是為了自保,比如在被人追殺時,她可以進入追殺者的意識判斷他們會往哪裡找她。但後來她開始有點上癮,主動進入他人意識去窺探。」
「對我來說,這有點像是逛別人的個人社群頁面,看他們在想什麼、說什麼,」立衡說,「有時候就跟使用社群媒體一樣,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甚至變成一種無意識的習慣。」
哲翰則指出這種「同步」概念象徵了我們當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日益緊密的連結方式:「在《同步戰紀》的世界裡,這種連結被推到極致,不只是信息的連結,而是意識層面的融合,這讓我們思考:在如此緊密連結的世界中,個體性還能保持嗎?」
「同步」的多重含義
深入討論中,「同步」這個概念展現出多層次的含義。在字面意義上,它指的是主角能夠與他人意識同步的超能力;在寓意層面,它隱喻了數位時代中人與設備、人與人之間的深度連結;在哲學層面,它提出了關於個體與集體意識邊界的問題。
立衡解釋了小說中「無盡」這個遊戲的設定:「這個遊戲最後變成了一種資訊恐怖主義工具,要把遊戲擴展到整個世界。背後的角色想要發展一個全新的腦波網路,透過這個網路來打造他夢想中的理想世界。」
哲翰則將這聯繫到現實中的社群平台:「這讓我想起臉書的企業願景—把世界上所有人都連接起來。但這真的是好事嗎?」
立衡反思道:「對我來說,這可能也是一個可怕的事情。麥克魯漢50年前就預言,當全世界所有人的五感都被神經網路連在一起時,會發生內爆,人會開始『斷尾求生』,把自己的身體感覺麻木掉。」
結語
講座接近尾聲,立衡總結道:「我們現在的世界有許多巨大力量,正通過遊戲化方式操控個體。我希望我們能找到方法保有自己的個體意識。」
哲翰補充說:「你的小說世界用科幻方式凸顯了我們現在社群時代所面臨的結構性問題。當所有空間都與所有空間連結,所有事物都與所有事物連結,我們的個體性在哪裡?」
這場對談不僅探討了《同步戰紀》的賽博世界,更揭示了當代社會中,遊戲化機制與超連結現象如何深刻影響我們的思維方式與社會互動。在這個無所不在的連結與碎片化信息轟炸的時代,如何保持清醒的個體意識,同時不失與他人的深度連結,或許是我們面臨的最重要課題。
《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現已在博客來、誠品等實體與電子書平台上架,想要更深入探討屬於台灣的賽博龐克預言下的集體意識與個體掙扎,歡迎購買閱讀。